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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蝴蝶的隕落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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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鶯追了幾步,到底還是心有不甘,又轉回,來到夏聞羽面前。

夏聞羽卻已經恢覆了平常的神態,看著她,說道:“你果然沒有騙我,回來找我了。”

看著他若無其事的笑,風鶯心中卻是悲痛萬分,但再開口乞求那條火蛇,她又做不到了。她就這樣糾結萬分地看著他,強行忍住眼睛裏的眼淚。

夏聞羽見她如此,也慢慢收斂了笑意,“你到底還是怪我了。”

“我不怪你。火蛇對你很重要,對小狐也很重要,我明白的,但心裏還是難受。我替快要死去的妹妹難受,總可以吧……”話未說完,她已經淚流滿面,卻又不能離去,最後只能跑到大槐樹後面,背靠著它,掩袖哭泣。

夏聞羽沈默地立在旁邊,風鶯伸出手攔住他,“別過來,就讓我哭一下。”

夏聞羽看了她一會兒,然後背靠在槐樹另外一邊,默默地聽著她低泣。

樹上的小狐貍奇怪地看著他們,火紅的尾巴一甩一甩的,輕輕落在蜷縮著的火蛇身上。

今日的天空十分湛藍,幾朵流雲悄悄飄過,風吹樹葉,簌簌作響。茶淵山上很安靜,所以少女的哭聲尤其清晰可聞。

夏聞羽雙手環胸,耐心地等待著,目光垂下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,他幾次欲言又止,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。

風鶯滑落坐在地上,依舊背靠著大槐樹,從袖間摸到絲帕,抹了抹淚痕。忽然看到絲帕上繡著的小小茶花,這是心環親手所繡。她的淚意又彌漫上來,“我妹妹人很好的,就是老天對她太殘忍,你能夠想象嗎,她四歲以後就沒有踏出院子一步了!”

夏聞羽低低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你無法明白的,你沒有親眼所見,所以不知道我們此刻的心情。”風鶯屈起膝蓋,將頭深深地埋入其中。

夏聞羽清冽如泉水的聲音從槐樹背後傳來,他說道:“那你為何不下山再去見見她,你若要去,我陪你一同過去,嗯……把小狐和小蛇都帶上。”

風鶯呆楞了片刻,隨即意識到他話裏的意思,她連忙爬起來,紅腫著眼睛繞到槐樹那一邊,呆呆地看著夏聞羽。

夏聞羽將手指放入嘴裏,吹了個口哨,樹梢的火蛇滑了下來。“我只是說帶它們一同過去,可沒有答應要讓小蛇去當藥引。”

“我……我明白的,不管怎麽樣,我們現在就下山吧!”風鶯連忙止了眼淚,一把抱起跟著從樹梢跳下來的小狐貍。

總之,他肯答應去看看心環,這說明還是有一絲希望的。說不定他看到心環那麽可愛,就松口答應了呢……

風鶯滿懷幻想,夏聞羽神情覆雜地看了她一眼,又鄭重地說了一遍:“我可沒有答應把小蛇當藥引,你千萬不要會錯意了!”

“我知道的,我們快下山吧!”風鶯從來沒有這樣急切過。

夏聞羽一聲喚住了她,“等等,我衣裳還沒有換掉。”

風鶯這才想起這個問題,還好她出客棧的時候就把小二買來的衣裳帶上了。她從背後一直背著的包袱裏拿出了衣裳。

夏聞羽蹲下來翻找了一下,很嫌棄地拎起一件黑色長衫,剛想說幾句,看著她悲傷又急切的神色,就把所有抱怨都咽下去了。

換好衣裳之後,他讓火蛇爬到自己手腕上,還好它是一條小蛇,所以纏在手臂上,衣袖遮掩下也不太顯目。

風鶯一直在催促他,她戴上了黑紗鬥笠,說道:“我們快去柳公府,我因為一些原因,不能露面,所以就戴著這個。”

夏聞羽也就沒有多問什麽,跟著她一路下山了。他們沒有馬,只能步行,所以路上勢必要耽擱一些時間,風鶯感覺自己急得快要嘔血了。

柳宴騎著快馬,一路疾馳入京,面上沒有多少表情。

偏偏京都今夜有個花燈節,白天街上已經來了很多人。柳宴一入都城,看到人來人往的,各大酒樓門口都在張燈結彩,這才恍然記起今夜的京都盛事。往年看到此情此景,他不知該有多開心,此刻卻是心事重重,悲從心來。

他翻身下馬,此刻反而不著急著回府了,牽著馬,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,孑然一身。初夏的陽光曬得他頭昏腦漲,汗流浹背的。一路無言,他不知道走了多久,終於走回了柳公府。

那石獅子高大威武,立在府門口。小廝遠遠的看到他出現,連忙迎了上去,嘴裏說道:“小公子,你總算回來了,夫人正在尋你呢!似乎很急。”

柳宴就像原本擱淺的魚忽然被放入水中般活過來了,他猛地擡頭,也不說什麽,將手裏的馬韁繩一丟,提著衣擺疾步入了府。

小廝幫他牽住馬匹,無奈地搖搖頭。

柳公府的後院建得幽深安靜的,通著一條長長的過廊。柳宴以前從未發覺自家這過廊竟是如此漫長。

侍女們端著水從他旁邊經過,他也恍若未見,木盆咣當落地,水淋了他滿襟,他也不管,在侍女一疊聲焦急的喊聲中越過長廊,徑直跑到自己的小院子裏。

裏面竟然都是人,他立在院門口,黃昏的陽光依舊猛烈,照在他面無表情的臉龐上,灼灼生疼。

二嫂尖利的嗓音忽然從耳畔傳來,“三弟,你可算回來了!還不快去看看你夫人!還來得及……”

這聲音好像是從天邊傳來的,還來得及什麽?柳宴茫然地側過頭,身子忽然被人輕輕推了一下,“你還發什麽楞,快進去,晚了就……”

他不想聽後面的話語了,提起衣擺,猛地沖進了屋子裏。

又是滿屋子的人,原本重重垂地的紗帳都被撩起來了,用淡紫流蘇小金鉤掛著。

“總算回來了,快來跟她說說話……”熟悉的聲音傳來,然後柳宴就感覺自己被人一把拉到了床沿,直接坐了下來。

他知道自己渾身狼狽,衣裳上都是水,整個人都如在夢游一般,他擡起手,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,朦朧裏便看到了步心環蒼白的臉龐。

他哀懼地想:她死了。

柳公夫人見他傻楞楞地坐在那裏,又含淚推了他一把,“你倒是跟環丫頭說說話啊!”

“你……”柳宴艱難地開口,如同舉起千斤重的九鼎般艱難。

步心環看著他,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嗚嗚嗚……”柳宴忽然猛地趴在她手臂上,埋頭痛哭起來,底下站著的一地婦人都被嚇了一跳,反應過來後,唏噓不已,也拿著帕子一同抹起眼淚來。

心環的手無力地放在他發上,很想勸他不要哭了,柳宴將額頭枕在她殊無暖意的手臂上,聲音含糊地說道:“我救不了你……我太沒用了……”

“何必……”心環勉力吐出兩個字,見他依舊伏泣不已。眼神落在旁邊的柳公夫人身上。

柳公夫人一把扶起自己失態的兒子,低聲說道:“阿宴,你也別哭了,好好跟環丫頭說說話。”

柳宴坐起身子,擡袖抹了抹眼淚,柳公夫人看著自己的小兒子,恍惚意識到他今年才十六歲,在自己眼裏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。

柳宴努力地抹幹凈了眼淚,看向步心環,“你要好好活著啊,等我找到藥……”

心環露出一個蒼白的笑顏,“嗯,我會的。”

可是柳宴知道她在騙自己。

柳公夫人悄悄地帶人退出去了。一時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,窗外灑進黃昏血紅的霞光,映照得滿屋子光芒四射。

心環側頭,凝視著紅木窗外的晚霞,輕輕地說道:“天快黑了。”

柳宴的視線卻落在那幾片花瓣上,深紫色的,鋪在桌案上。她沒有用這朵花。

註意到他的視線,心環輕輕地說道:“沒用的,我大限已至,你也不必急病亂投醫了。”

柳宴垂下眼眸,心環又說道:“那大夫是誆你的,他見你能弄來這朵花,便有意試探你,看你能不能弄到火蛇,其實是他想要而已,於我,無甚用處。”

她竟通透聰慧如此,柳宴目光憂切地看著她,千言萬語,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。人言慧極必傷,大概說的就是這個理吧。

柳宴凝視著她,哀切地問道:“世上真的已無救你之藥?”

心環頷首,又看向窗外,忽然掙紮著坐起來,在柳宴不解的註視下澀然一笑,說道:“你帶我出去走走吧。我這一生,只在四歲之前看過外面的世界,現在也忘光了。”

柳宴用很難過的目光看著她,卻又不敢讓她看到,他的聲音很艱澀,“好,我帶你去。”

心環喚來了侍女,勉力坐在銅鏡面前,讓侍女給自己挽發抹胭脂,又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裳。她起身,走到屋子外面,柳宴正立在茶花樹旁側等候。看著她面容煥然,有了一點氣色。

一時呼吸窒住,他知道,這是傳聞中的回光返照……

心環走了幾步,便不走了,立在原地。柳宴走過去,她便軟軟地歪了下去。

柳宴一手扶著她,聽到她說道:“再抱我一次,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他彎腰,一把抱起她,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上,“我抱著你去街上看花燈。”

“今夜京都有花燈?”心環的語氣竟有著小小的驚喜。

柳宴“嗯”了一聲,然後一路抱著她,走出了柳公府,“花燈會很熱鬧,還會放煙火。我帶你去,去蓮湖旁的橋頭,好不好?”

心環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,閉上眼睛,說道:“好。你多說一些給我聽吧。”

柳宴擡頭,望著京都夜空那輪明月,今晚的月亮似乎很朦朧,像一滴水暈開了,不然怎麽這麽模糊呢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柳宴對心環的愛,是有前緣的,所以在這裏不要覺得他的愛來得太突然,嗯,前緣也很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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